彩云深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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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,常常有那种革命英雄主义式的教育,往往是一个表现不佳的人,在一次突然的事件中,明白了真理,从而,就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。这种说法,最典型的例子,就是华罗庚了,以至于,我那可爱的老妈一直把我高中时代数学不好的事实,当作是我日后能成为数学家的砝码。我其实是一直很疑心这种宛如喜马拉雅造山运动般的突然改变的,直到我认识了德尔沃。
一日,陪同学去图书馆查找资料,她耐心而认真翻阅着,我无所事事,在书架间乱撞,不小心碰掉了一本画册,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就信然翻开看了看。这一看不要紧,当时,人就像盯在了那里,半天没有缓过劲儿来。
那是一本关于印象派的画集,而我无意中翻到的那页就是德尔沃的《维纳斯》。看着美丽的天神旁边躺着一具骷髅,背后是无尽的奢华,一刹那,就有人生如梦的感觉,生死亦如走过一道门槛,而美与丑不过是外在的表征而已,实在没有什么价值可言。这种感觉,直到日后再翻到《红楼梦》,看到贾瑞的那面镜时,有了更深的体会。之前,几岁的年纪注定只是看个热闹,不可能明白贾瑞看了镜子会死的道理。但德尔沃,他的直接,他的穿透力,让我在浑身发冷,体验时光交错恍如隔世的交流当中,理解了那种人类对于自身的迷离。
保罗·德尔沃(Paul Delvaux),1897年出生于比利时的一个律师家庭,初学建筑,后来转向绘画。
上个世纪的三十年代,是超现实主义画派风起云涌逐鹿中原的时代,那种嚣张与狂妄在世界范围内传播着,无疑也深深地影响了曾受新印象主义熏染的德尔沃,他就如同做梦一样开始了他60年的奇幻世界。
德尔沃禅精竭虑终其一生表现的都是女性的内心情感。而反复在画中出现的裸体的女性,则是他魂牵梦绕、无法自拔、甘心从此沦落的主人公。德尔沃画中的女人,圣洁而呆滞,全是一副茫然无主、魂不守舍、游离的样子。没有激情的女人,即便是裸体,恐怕也很难让男人迸发出欲望。所以画中的女人无法靠近男人,她们只能彼此温情地拥抱,互相抚慰。她们不仅仅体态相似,而且相貌雷同,因为她们在男人的眼中全一样,都只是可以传宗接代的肉体而已,并没有个性的分别。而男人在德尔沃的画中虽然也有一些体现,不过,他们的出现都并不完整,要么是衣冠楚楚的老者,要么就是发育不良的少年,与那些丰腴健硕的女人并不相衬。
因而,在我的眼中,德尔沃并不相信有爱情。在他的心里,亚当和夏娃不互相吸引不互相爱恋,他们之间没有爱,也没有恨,没有情也没有仇,只是两具为了完成繁衍而连接在一起的躯体,而两个躯体当中拥有的也只是空荡荡的恐惧与孤独。
诚如卡夫卡所说,人永远也躲不开寂寞。如果我们把所有的出气口都堵死,那么我们就永远地与这个地球隔离开了,也就离开了痛苦、绝望,达到了幸福的彼岸了?隔着厚厚的镀上了水银的玻璃,看到的其实只有我们自己。在尝试过直子、绿子撕扯的二十岁之后就再也懒得伸手去探究事事的真假。爱,不爱,爱的是不爱,不爱其实就是一种爱,最终,我们懒得去爱。
德尔沃的画具有一种魔力,他描绘的那种淡薄而又时刻存在着的细微恐惧,以及因为这种恐惧而产生的莫名快感,甚至那些脱离了现实完全是在心灵洋淌的情愫,让我着迷。同时,也让我得以平静。人始终是寂寞的,住在城堡里的卡夫卡说你摆脱不了它,那你就是摆脱不了。既然还有很多的路要走,既然还会有很多的交叉点,那就在这一刻把以后的陌生变成现在的熟知,让相逢的人生因为你的主动而改变,多好!我们奉献出竭尽所能的笑脸给所有见到的物质,然后深呼吸。
在清冷苦涩而干净深刻的画儿背后,能看到理智的德尔沃如春风般的微笑。因了他,在纷繁复杂的社会变化当中,我们依然能够灿烂地笑着。乌鸦不叫了,夜也深了,我和很多人一样渐渐地在他的身边睡着了,非常幸福的样子。
2005.4.29
阿印于
2007-03-14 12:14:30 发表在分类:
理想主义 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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